初见李庾南老师，是在她上午上完第四节课后。李老师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可以感觉到她呼吸的局促。毕竟已是八十高龄了。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等我歇一会儿，然后再聊。”喝了几口水，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再次微笑地面向我们时，脸上已经找不到刚刚进办公室的那一丝疲倦，呼吸平顺，吐字清楚，思维敏捷。和李庾南攀谈，总离不开学生，离不开她的“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法。用她的话说，“我今年已经八十岁了，是教育的创新让我年轻。”
在教学的实践中提升自己
李庾南至今还记得，当年走上讲台不久，为了一个教研课题，她在班级上叫了几位同学做实验，向一位课后留堂的同学询问当天的教学知识点，并想给他看看今后的教学计划，和他展开讨论。就在讨论时，李庾南发现，这位在课堂上表现很专心的同学，其实并没有真正掌握教学的知识点。随后，她和几位同学一起就这几天学习的知识开展讨论。在参与讨论后，那位同学对知识点的掌握程度明显提高。通过这个案例，李庾南发现在课堂上，虽然很多同学的眼睛盯着黑板，但并不是所有的孩子能够在学习中思考，在思考中学习。如何改变以往“一讲到底”的教学方法，成了李庾南在教学研究上的当务之急：“一定要关注学生的心理情感，老师在把问题讲清楚、讲透彻前，首先要关心孩子，在不在学习，要不要学习。”同时，她还了解到，很多孩子对一些问题的理解，并不像老师认为的那样容易或困难。有的知识点，老师认为容易，但有的同学却认为非常难。于是，李庾南开始尝试着在教学前，让同学们先行讨论一下，自己说说对某个问题的看法。在这些环节结束后，如果她了解到有些问题对于部分同学是真困难，就会有针对性地答疑解惑。“孩子们愿意听，课堂效率就会提高明显。”通过一系列的实验，李庾南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必须改变现有课堂教学的方式方法，要给孩子有个人思考的时间。通过思考，让学生进行交流，发现对错，然后相互纠正，提高认识水平。教学实践中，李庾南还发现，充分讨论，不但能解放孩子们的思想，还能让教学研究往前更进一步。“作为一名老教师，在教学中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思想禁锢的现象，特别对有几十年教龄的老教师来说。当发现有的孩子解题思路十分新奇，让人耳目一新时，我会感到十分兴奋，很享受学生超越自己的那种自豪和幸福感。”通过思考、提出理论、进行实践、总结推广等几个环节，让“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法不断推陈出新。这使李庾南“教材再建构”的思路不断拓宽，从而得出教材永远落后于教学”这一结论。她更直白地说：“在教学时，我从来不照本宣科。”
从逆耳的忠言中吸取营养
“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法形成之初，并不顺利。1978 年，李庾南提出这一教学法时，“文革”刚刚结束。许多老师认为，学生是靠教师“教”会的，因而重视“讲”、忽视“学”。“当时我就提出了学生是靠‘学’会的，要启发学生自己学习。有的教师以为，让孩子自己学习就是在课前让孩子先看书。”李庾南说：“这不是自学，这只是预习。自学是让孩子积极主动自觉地去探究新的知识，这种方法不仅仅是看书一种，可以看，可以听，可以议，甚至去做实验。这里最主要的，是学生要‘想学’”。开始，李庾南的想法为很多老师不解。一些老师说：“这么认真地讲课，学生都听不进去，自己看书就看进去了？让学生分小组讨论，正好给了他们讲话开小差的机会。”更有甚者，认为这样的教学法是离经叛道。议论、误会甚至反对，并没有使李庾南动摇、退却，反而促使她在逆耳的忠言中，推动“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法得到不断提升和完善。李庾南回忆，1985 年，她去济南讲学，在3 天里用18 个小时的讲座，详细讲述了“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法的指导思想和具体内容。济南的同行说：“你讲学讲得很好，但你课怎么样？”为此，她在讲座后不顾疲劳，接连上了两堂公开课。济南教育部门的同志将李庾南的公开课全程录像，然后在全市多个学校反复播放。后来，市教育局负责人前往济南参加教育部的相关会议，济南教育局负责人还专门提及：“十分感谢你们李老师的公开课，效果非常好。”因为在济南讲学的反响，李庾南还被邀请到了北京讲课。当时教育部的一位同志还现场带来试卷，在公开课结束后，将试卷发给听课的学生现场测试，得出的结论是学生学习水平明显提升。李庾南教学法的蹿红，出乎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意料。有祝贺的，有鼓励的，也有不理解的。李庾南说：“当时自己就发誓，不但要走出江苏省，还要走向全国，走向世界。”靠着这种不服输的精神，李庾南“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法先后三次参加了包括苏州国际数学教学会议等相关的国际教育会议。2013 年，南通市教育局成立了“李庾南实验总校”，2016 年“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法全国研修与推广中心”成立。如今，随着教学成果的全国推广，“自学·议论·引导”教学已有宿迁、徐州和甘肃兰州3 个地级实验区，如皋、海门2 个县级实验区，300 余所实验学校。“自学·议论·引导”教学创新成果正在转化为现实教育生产力。让自己的教学法惠及面更广，李庾南坚守三尺讲台一甲子，硕果累累。很多人问她，你觉得教师成功的关键是什么？李庾南说：“是自强不息，知己知彼。”她表示，谦虚不是自卑，自信不是自满。如果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不要改变，要努力地做下去。
每年，总有学生来学校和家中看望她。从同学的口中，李庾南得知不少学生对自己当年的严厉十分畏惧，还给她起了外号，叫“工作狂”。可是这些学生的孩子大了以后，都来找当年的李老师，希望孩子能在她的班上。李庾南对以前的学生说：“以前我经常批评你们，有些话说得很重。”话还未说完，这些学生们都表示：“不不，李先生，你当年批评得对。”
李庾南对学生真心和真情的投入，换来学生多年后的理解和爱戴。有一年，李庾南带的一个班级有85人，整个阶梯教室坐得密密麻麻，如果声音小，后排的学生根本听不到。但李庾南每次讲课，都不用话筒。她认为，通过电子手段的声音，会将她语言中的情感过滤掉。“哪怕我声音嘶哑，也要将我在教学中的情感，让每一位学生都体会到。”
有一年暑假，江苏教育电视台筹播名师课堂，要拍摄录像课《李庾南教数学》。初一的新生还未报到，便先找了本校几个将入学的教工子女当学生。当时，学校还有校办厂，电力负荷不足，拍摄只能安排在工厂不开工的周末进行。天气炎热，加之聚光灯的烤，老师和孩子们热得浑身是汗，眼睛也因为强光照射而泪流不止，只能拍一段歇一歇，有一讲居然从早上8 点拍到了夜里10 点。在回看录像的时候，李庾南发现衣服上有汗渍，精益求精的她提出重拍，拍摄的同志说不要紧的，但李老师并不马虎，夜里12 点进场继续拍，直到凌晨两三点拍好。此后，李庾南老师还应中国教育电视台、教育部电化教育出版社、人民教育电子音像出版社等单位的邀请，赴北京拍摄了特级教师辅导初中数学录像课等。她一人就承担了初中三年全部课程的讲学任务，这在所有被邀请的老师里是绝无仅有的。迄今，李庾南已经拍摄并播出了290 讲录像课、讲座。对这些，李庾南说，我不是为了自己出名，而是为了让“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法能够走出江苏，惠及面更广。
选择了教师就要一生修炼
和改革开放同龄，李庾南“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法已经走过40个春秋。李庾南说：“虽然我也是桃李满天下，我的徒弟中也有多个特级教师，但是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位老师，在我的理论实践的基础上，将自学议论引导进一步发展，我就满意了。”著名数学教育家，教授、博士生导师张奠宙是这样评价李庾南老师的：“她是一名坚持在教学第一线的初中数学教师。她的成功在于把先进的教学理念和无数的日常数学课堂教学连接起来，在平凡的教学中闪烁着教育智慧的光芒。”原中央教科所所长朱小蔓教授说，“李庾南老师的钻研劲头和锲而不舍精神，她对数学教学、对学生的挚爱，她的端庄、儒雅、谦恭都给我留下特别美好的印象。”
在今年我市教师节的庆祝大会上，李庾南的“80后”徒弟、启秀中学教师宋雪莲问自己的恩师：“为什么61 年连续做班主任还不累、上了一辈子课还没有倦怠感？”李庾南认为：“每个老师绝不能重复‘昨天的故事’，如果能不断地研究学生、研究教学，你会越来越觉得这个职业乐趣无穷。”她说，看到学生在自己的培养下阳光成长，作为教师，自己感到很幸福，“根本就没想到付出的辛苦”，她坦言：从姐姐班主任，到妈妈班主任，一直到现在的奶奶班主任，自己还没有做够。在现场，她勉励青年教师，“既然选择了教师职业，那就是选择了一生的修炼、一生的勤勉、一生的奉献。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每一个行业，都有能工巧匠。我衷心地希望，我们每位年轻教师做教书育人的楷模，祝你们成功。”采访中，我们发现李老师右手食指的末端一节是变形的，一聊，才知道居然是因为写书、写教案写出来的。在那个电脑还没普及的年代，天气很热的时候，为了写作《初中代数教学结构》《初中几何教学结构》，老师把一张小凳子放在通风的过道里，坐在小凳子上辛勤写作。手写得疼了，为了保护手指，她用棉花裹上，缠上胶带，把笔也裹上棉花，以缓解长时间书写的疼痛。即便如此，常年的书写还是严重影响了手指。李庾南老师如此敬业，得到了尊敬，赢得了赞誉，更成为一批批青年教师学习的楷模。
李老师的学生秦嘉泽就曾在一篇文中写到：“2017 年末了，我们又长大了一岁，更能明白当初您的一些深意，您的教诲还在耳边，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要为自己而活，要成为对当今社会有贡献的人。又一年了，您还奋斗在三尺讲台，我们又怎敢松懈、怎甘落后？”省教育厅副厅长朱卫国和李庾南老师相识多年，十分支持“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成果在全省推广。他说，李庾南老师“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成果荣获国家基础教育成果一等奖以来，不是故步自封，而是继续前进；不是束之高阁，而是推广应用；不是局限一隅，而是走向开放，无论是在学问的精深探索上，还是在学术的境界跨越上，李庾南老师“自学·议论·引导”教学均呈现出老树新花、青春永驻的恒久活力，生生不息、历久弥新的发展动力，日进日新、更上层楼的精彩魅力！
“希望我省的广大教师，尤其是数学教师加深对李老师及其重大教学成果的崭新认识，从中汲取前行的力量、智慧的启迪，深化我省初中数学研究，为最美江苏教育的品质提升不断注入新的内涵。”
来源：《南通日报》